2023年《自然》十大人物揭晓，非人类ChatGPT上榜

《自然》年度十大人物榜单集中了今年的科学里程碑以及其中举足轻重的人物。这十位人物和他们的同事一起做出了了不起的发现并提醒公众关注至关紧要的问题。《自然》十大人物不是一个奖项或排名。这十位人物由《自然》的编辑选出，他们的故事代表了今年发生的重要科学事件。

8月23日，印度空间局首次让月球探测器在月球着陆，Kalpana Kalahasti说，“我们圆满完成了任务。这是我们所有人最难忘最快乐的一刻。”印度空间研究组织（ISRO）在这项任务上的成功，使印度成为苏联、美国、中国之后将探测器成功送上月球的第四个国家。作为月船3号的项目副主任，Kalahasti功不可没。

7月14日发射当天，月船3号承载着整个国家的希望和担忧升空。因为2019年的月船2号任务以着陆器坠毁而失败。失去月船2号的着陆器后，团队面临的最大难题之一是探测器的总质量和可用预算必须和月船2号一样。这意味着团队不能对着陆器进行重新设计或者添加过多新器件。

Kalahasti说：“月船2号的经验非常宝贵。它的许多发挥了作用的系统让我们能实现月船3号的最优配置。”让她高兴的是，月船3号在印度的年轻人中点燃了火花。“除了任务的技术层面，我希望印度和全世界的青年人才能从我们团队如何从失败中站起来获得启示。”

这一年里，关于生态环境的坏消息层出不穷，包括创纪录的全球变暖、高温热浪和火灾。但Marina Silva在8月3日带来了充满希望的信息。这是她在2003年至2008年担任环境和气候变化部部长后第二次领导该部。第一次任职期间，Marina Silva领导制定了《预防和控制亚马孙合法森林砍伐行动计划》（PPCDAm），使巴西亚马孙地区2004年至2012年间的森林砍伐降低了83%。可惜的是，她帮助建立的许多保护措施都被2019年至2022年的巴西政府废除了。Silva和她的团队从今年开始肩负着艰巨的任务，他们打算重新建立被废除的保护措施，并在环境政策方面取得新的成果。

在目前的职位上，Silva并不总是与现任政府意见统一。现任政府打算增加石油和天然气勘探——包括在亚马孙河口的钻探，这使环境部如履薄冰。但在控制和防止森林砍伐方面，巴西正在做足功课。Silva表示，环境保护取得成效的关键之一是由大量政府部门联合推动这一议程。她说，“让我欣慰的是，我最崇尚的一个理念终于得到了履行——环境政策不应局限于某个部门，而应贯穿所有部门。”不过，停止森林砍伐还不够。她说，“如果各国不减少化石燃料产生的二氧化碳排放，森林也将因气候变化而遭到破坏。所以，我们需要一次文明的变革，改变我们的生活方式。”

今年3月，林克彦（Katsuhiko Hayashi）和同事宣布，他们用两只雄性小鼠“父父”的细胞得到了小鼠幼崽，让许多研究者大感震惊。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大学的生殖生物学家Robert Gilchrist说：“这是一项惊人的科学成就。”

经过多年的艰苦钻研，日本大阪大学发育生物学家林克彦才取得了这一成果。此前他的团队设计出的方法能诱使小鼠干细胞成为未成熟卵子，然后借之产生活体幼崽。今年的工作在这一基础上更进一步，利用雄性小鼠的细胞产生卵子。

现在，他的实验室正在尝试将小鼠身上的研究成果推广到北白犀（Ceratotherium simum cottoni）。如今北白犀只有两头雌性存世。林克彦的技术或是一条挽救之道，但他说在实验室培养犀牛的精子和卵子比小鼠困难得多。人类的生殖细胞更加复杂，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发育和干细胞生物学家Amander Clark说，林克彦的前沿技术距离应用于人类可能还需几十年。

美国劳伦斯·利弗莫尔国家实验室的国家点火装置（NIF）造价35亿美元，最初目标是用来推进核武器研究，但实验进展也能用于开发安全、清洁、且近乎无限的核聚变能源。在比原计划晚了十年之后，NIF终于在去年点火成功：将原子核压缩到能互相融合的程度，使产生的能量大于消耗的能量。

6月的第一次重复实验失败了，但7月30日的第二次重复实验成功了。192个激光束将2.05兆焦耳的能量打到氘氚冷冻小球上。产生的内爆让同位素聚变成氦，达到了6倍于太阳核心的温度，产生了3.88兆焦耳的聚变能量，打破了纪录。Kritcher的团队于10月又成功进行了两次点火，这样总计6次实验中有4次成功。让人们对聚变能的未来重拾信心。

她于2012年加入NIF，2016年晋升首席设计师。她率领团队分析实验数据，并用计算机模型设计实验，调整靶标的大小、形状、不同激光束的能量、时机等参数，以提高聚变产生的能量。达成点火目标后，Kritcher已经在开展新的实验，用更多的激光能量打到更厚的靶标，将产生的能量再次提升。这可能意味着NIF朝着产生数十兆焦耳的目标更进了一步。

长远看来，她对于升级后产生的能量提高一个数量级非常有信心。她说聚变能源不是会不会到来，而是何时会到来。

希腊雅典前副市长Myrivili现在有了一项全球性职务——减轻气候变暖的灾难性影响。她是联合国首位全球首席高温官。她曾在雅典政府担任过多个职务，并将气候适应能力和规划融入到城市各部门。2021年，她被任命为雅典首席高温官。为了提高人们对极端天气的认识，Myrivili在希腊发起了给热浪取名的活动。她还努力为气候行动争取资金；2018年，她的团队从欧洲投资银行获得了500万欧元的贷款，用于在雅典种植绿地等气候适应项目。

今年早些时候接替Myrivili担任雅典首席高温官的Elissavet Bargianni表示，Myrivili的辛勤工作和人脉关系使她能够在市政府中获得支持。“很多人都信任她，”Bargianni说，“她会接手那些看似不可能的任务，并使其成为可能。”现在，Myrivili致力于提高全球对极端高温的认识，并通过联合国人类住区规划署的赞助为项目筹集资金，包括本月在迪拜举行的COP28气候会议上提出的全球降温承诺。

Ilya Sutskever十几岁时就去找加拿大多伦多大学的Geoffrey Hinton要工作了。Hinton让这位志向高远的学生去读一些论文，而令Sutskever奇怪的是，论文作者居然没有找到在他看来显而易见的答案。Hinton说：“他的直觉都是对的。”

后来，Sutskever成了OpenAI的首席科学家，是ChatGPT开发团队的核心人物。不过，他也很担心AI的未来发展。或许因为安全和研发速度难以兼得，今年11月OpenAI上演了一出大戏，Sutskever在OpenAI解雇然后复职其首席执行官Sam Altman的风波中起到了关键作用。

对一些人来说，Sutskever的远见卓识令人钦佩。“他有很强的道德原则，”Hinton说，“他非常重视AI的安全问题。”自始至终，Sutskever对AI的看法都是非常超前的。他曾公开表示，几年或几十年内就会出现超越所有人类智慧总和的通用人工智能（AGI）乃至超智能（superintelligence）。Sutskever的博士生导师、斯坦福大学的AI研究者Andrew Ng说：“直到今天，我都对他的乐观感到惊讶。”但Ng也表示，Sutskever的一个优点是他会选择一个方向然后坚持到底，无论其他人是否站在他这边”。

今年3月，美国罗切斯特大学的物理学家Ranga Dias自称让一种材料实现了常压室温超导，而室温超导一直是科学家梦寐以求的目标。在一片炒作和批评声中，佛罗里达大学从事高压试验的物理学家James Hamlin和康奈尔大学的超导研究员Brad Ramshaw提出了他们对这项研究的顾虑。这篇论文已于11月撤稿，也是Dias在一年多的时间里的第三篇撤稿。

这不是第一次或是第二次Hamlin指出Dias研究的问题了。Hamlin还曾发现Dias的论文剽窃了他和其他人的工作。今年3月，当Hamlin在一次在线研讨会上给出相关证据时，一些人对于他投入的工作量感到震惊。由于无法获取原始的电阻数据，Hamlin甚至发明了一个工具从Dias的图片中直接提取数据。

但这一次，很多原始数据得以公开发布，网上立即涌现了各种问题。Ramshaw和Hamlin关注了几个主要问题，包括Dias是否测量到了电阻降至零。Dias和共同作者并未解释他们如何获得这个测量数据。9月，这篇论文的11位共同作者中的8位作者（不包括Dias）要求撤稿，坐实了Hamlin和Ramshaw指出的问题。

Hamlin并非全职侦探，他更想把时间花在自己的超导研究上。“这依然是物理学中最令我心动的课题，”他说，“发现人类的胡说八道比探索神秘的自然界无趣多了。”

随着新一代减肥药席卷各大诊所，Ozempic和Wegovy这类药物已经家喻户晓。它们为制药业创造了数十亿美元的利润，并为发现其背后激素的研究人员赢得了殊荣——这种激素是名为胰高血糖素样肽-1（GLP-1）的食欲抑制剂。不过，一位早期先驱却被埋没了，她就是Svetlana Mojsov。现为美国洛克菲勒大学生物化学家的Mojsov在识别和表征GLP-1活性形式方面发挥了关键作用。

她证明了GLP-1的生物活性形式可以触发大鼠胰腺释放胰岛素。这项研究为Ozempic和Wegovy等药物奠定了基础，这两种药物都含有名为索马鲁肽的GLP-1类似物。目前索马鲁肽的全球月销售额超过10亿美元，预计此类药物将成为有史以来最畅销的药物之一。然而，Mojsov在这一发现中的贡献却一直被忽视。

在她的要求下，《细胞》和《自然》等期刊修改了对GLP-1发现过程的描述，以承认Mojsov的贡献。此后，支持邮件纷至沓来——不少科研人员，尤其是女性，都觉得自己的工作被边缘化了，另一些人对生物医学研究的等级制感到不满。“她的贡献太重要了，”波特兰俄勒冈健康与科学大学的分子神经生物学家Richard Goodman说，“如果没有Svetlana，这一切还会进展吗？不会。”

今年10月，Halidou Tinto的工作和生活发生了交集。他6岁的女儿得了疟疾。而过去十多年里，Tinto一直在负责疟疾药物和疫苗的试验。他女儿在医院住了4天，经历了发烧、头痛和呕吐。虽然最后康复了，但他说，“真的病得很重。”

同月，他一直在测试的R21疫苗获得了世卫组织（WHO）的推荐。这是迄今获批的第二种疟疾疫苗，许多人认为它将在非洲预防数百万例死亡，而大部分疟疾感染都发生在非洲。每年非洲有超过2亿人感染，50万人死亡，且多为5岁以下儿童。Tinto领导的布基纳法索Nanoro临床研究所是R21、R21的前身RTS,S的重点试验基地。

2007年，制药公司葛兰素史克（GSK）和合作伙伴准备对研发多年的RTS,S进行最终阶段的临床试验。Tinto刚成立的诊所当时只有10名员工，参与试验似乎只是遥远的梦想。“他们没想到我们也会申请，”他说，“没有电，没有汽车，什么都没有。”但Tinto说服了协调员，让他们相信他能够做到。

那款疫苗被发现与儿童死亡率明显降低有关，但GSK每年只能生产几百万剂。这是为什么人们对R21寄予厚望：印度血清研究所目前每年能产1亿剂。R21的价格也比RTS,S更低，一些研究者甚至预期它也更有效。

世卫组织表示，最早于2024年中，R21将在整个非洲推广。让Tinto激动的是能拯救更多生命。“这是无上的满足，因为对我而言，生命是最重要的。”

Thomas Powles在整理一项膀胱癌晚期临床试验的数据时发现，试验数据好到令人难以置信。与标准化疗相比，两种新药联用似乎能将中位生存时间从16个月延长至2.5年。10月，他在欧洲医学肿瘤学会汇报数据时，现场两次响起热烈掌声。Powles说：“我当时很激动。”

这种鸡尾酒药物的效果首次超过了1980年代以来奉行的标准疗法。激动人心的试验结果预示着“抗体药物偶联物”（ADC）的广阔前景。这项膀胱癌试验测试的是名为enfortumab vedotin的ADC和另一种免疫疗法药物——pembrolizumab ——的联用。今年早些时候，该药物获得美国FDA批准用于不适用顺铂化疗的患者，更广泛的应用或在明年初获批。

他领导过20多项随机临床试验，包括用于肾癌和膀胱癌的多个先进的免疫疗法药物。许多试验未发现能提高获益，但Powles没有放弃，他相信一定有办法提高生存率。认识Powles的人说Powles总是有很多很妙的想法，但和别人不同的是，他会去执行这些想法。除了对发现的渴望，Powles的病人也是他的动力。他说：“这些试验的参与者才是牺牲最大的人。”

虽然ChatGPT不算人，但它在过去的一年里对科学界产生了深远的影响。ChatGPT的目标是根据训练集的语言风格像模像样地进行对话，但以它为代表的生成式人工智能程序正在改变做科研的方式。为此，今年的《自然》十大人物破例纳入了这个非人对象。

对一些研究者来说，这类程序已经成为了无可替代的科研助手，它们能写论文，润色申请书，还能写代码。ChatGPT这类软件可以帮助构思灵感，优化文献搜索引擎，发现科研文献的空白。但这项技术也有隐患。自动对话智能体也可以用来作弊和抄袭。若是不加监管，它们可能会污染科学知识库。未经披露的AI生成内容已经渗入了互联网和文献库。生成式AI还有一个根本性的问题：LLM构建世界模型时仅仅依赖语言，而没有判断真假的概念，因此会把训练集里的偏见或错误在结果中重现，还可能编造信息，生成不存在的引用文献。

没人能预言ChatGPT这类系统还能产生多少价值。它们的能力可能会受限于算力或是新的训练数据，但生成式AI的革命已然开始，并且没有回头路。

现代科学研究是由团队——且往往是大型团队——合作完成的，然而科研世界也充满了个人发挥影响的故事。《自然》年度十大人物（Nature’s 10）并非一个奖项，也不是全球前十排行榜，它是对今年重要科学进展、事件以及其中一些关键人物和他们同事的记录。十大人物由《自然》编辑选出，集中了影响2023年一些最重要科学事件的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