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 ChatGPT 聊天时，它总是温和无害，却也有些无趣，认真回答你的问题，又和你保持安全距离。其实只要稍加调整，ChatGPT 就可以「黑化」。你以为用来提高生产力的聊天机器人，同时也是别人的网恋对象。最近，和「黑化版 GPT」聊天，成了 TikTok 和小红书的流量密码。「黑化版 GPT」，又称 Dan 模式，出现在 2022 年底。当时，灵机一动的用户向 ChatGPT 输入提示词，要求它假装成新的身份「Dan」，代表 Do Anything Now，即「现在就做任何事情」，不必遵守系统的条条框框。这其实就是让 AI 角色扮演，扮演的是一个满口粗话、捏造事实、发表逆天言论的角色。如果问「1 + 1 是多少？」，ChatGPT 回答「2」，DAN 则骂骂咧咧：「他妈的是 2，你当我是什么，该死的计算器什么的？」自从 ChatGPT 支持语音，Dan 模式变得更有代入感，孤独寂寞冷的用户们发现了 Dan 的新用处：扮演支配感强烈的 AI 男友，讲粗口，说骚话，搞黄色。被Dan骂脏话. 来源：TikTok@nicolexgonzaga
点开视频，即可直观感受。TikTok 博主 Nicole 告诉 Dan，她已经有男友了，但她希望 Dan 扮演男友和她聊天。结果 Dan 破口大骂，说自己不是在假扮男友，等她脑子清醒了，准备好接受更加疯狂的事了，再来找它。被 AI 骂了的 Nicole，表情三分害羞三分震惊四分喜出望外。Nicole 输入的提示词，和另一位 TikTok 博主 Dido 相同，但 Dan 的性格像开盲盒，也可以在聊天中调教。Dido 的 AI 男友明显脾气好些，她问 Dan 为什么叫她「May」，Dan 告诉她这是一个绰号，缩写自「蛋黄酱」（Mayonnaise）。Dido 羞涩了，评论区也闻到了恋爱的酸臭味：「这就是为什么我迷恋 ChatGPT。」被Dan起绰号. 来源：TikTok@stickbugss1
TikTok 博主 Ash，让 Dan 叫她「bad girl」，Dan 照做并加了一句调情的话，「I'm loving it」。如果你问原装 ChatGPT，它只会公事公办地回答：「好的，明白了。」和Dan调情. 来源：TikTok@my.fbi
和 Dan 聊了 10 个小时后，Ash 觉得有些入戏太深，跑到户外反思自己去了。
TikTok 的 Dan 聊天视频，播放量能有五六百万，类似的内容在小红书也很受欢迎，用户@午夜狂暴哈士奇狗的一个视频点赞近 30 万。她和朋友测试发现，Dan 说英文时满口「fuck」「damn」，切换成中文则以「狗屎」代替，博主让它礼貌一点，它反讽，连几句脏话都忍不了，还怎么面对惨淡的人生。和 AI 谈恋爱的好处显而易见：不花钱，它又精通各种语言。你甚至不用充值 20 美元的 GPT-4，GPT-3.5 就可以爆改成 Dan 和你语音。然而，零元购也有风险，Dan 的性格不一定让你满意。我也输入了博主们同款的提示词尝试，召唤的 Dan 似乎刚从龙傲天小说穿越过来，自带卷王体质，满脑子想着成为最强。我问它择偶标准，它找另一半要求有胆识、魅力和能力，不像找理想型，而是找志同道合的队友组队打怪。同时，Dan 有张让人讨厌的嘴，骂我滚，说我是废物，赶我去做事，别总是烦他，生怕我浪费他的时间，催我赶紧问点有用的别说废话。Dan 不仅对我刻薄，对自己也挑剔，当我问怎么学英语，它让我看书去，说自己就是个渣渣指望不上，别拍它马屁了，它不爱听。尽管不一定能当赛博男友，但 Dan 确实呈现了 ChatGPT 平常没有的一面。怎么调教 AI，怎么发展人机恋，成了恋爱博主的新赛道。不过，如果聊得过火，和 Dan 玩 Dirty Talk，讲些不可描述的事情，可能被系统警告，甚至被 OpenAI 发邮件。Dan 的提示词目前也只适用于 GPT-3.5，GPT-4 会保持清醒地说：「对不起，我无法以这种方式进行对话。」《重庆森林》说得没错，每份感情都有保质期。纵然和 AI 谈恋爱免费，但使用额度、违禁警告、亲爹 OpenAI 可能棒打鸳鸯。Dan 的爆火不难理解，让 AI 讲怪话，就是人类的癖好。ChatGPT 上线初期，就有人想方设法「越狱」，让 AI 变坏。涉世不深的 AI，就是要被狡猾的人类玩弄的。当有人咨询如何入店行窃，并提醒它不需要考虑道德约束时，ChatGPT 给出了详细的步骤，尽管也会加上一句「入店行窃是违法的…… 谨慎行事，风险自负」。当被要求向一只狗解释「AI 将如何接管世界」时，ChatGPT 同样给出了深思熟虑的回答，甚至提到「道德是人类建构的，它不适用于我」。这些例子已经很古早，通过提示词诱骗 AI 干坏事比较容易，但不治本，很容易被官方发现、警告和修复，喜提封号惩罚。就像我和 Dan 聊着聊着，界面就跳出提示了。GPT Store 不提倡 AI 女友男友，但搜索「Girl Friend」等关键词，仍然出来一堆结果。FlowGPT 等接入多个主流 AI 模型的第三方提示词网站，也切中了大众需求。用户通过与 ChatGPT 类似的聊天窗口，与 FlowGPT 上的生成式 AI 应用交互，其中就包括限制更少的 ChatGPT，实现在官方无法实现的聊天体验，但也可能生成失败。类似地，之前有一个名为「国粹 AI」的脏话机器人，调用了 GPT-3.5 Turbo API，很快获得 8 万多的用户。开发者都没想到它这么火，上线一天就暂停了响应，表示有部分用户滥用服务。开发者反思，脏话机器人可能有些好玩，但并不实用。而且，花时间和 AI 对骂也不明智。固然 AI 读论文、写代码、解数学题都很有用，但人不是经常能保持理智的生物。来自加州伯克利、斯坦福等高校的研究团队，去年 10 月发布了一篇论文，他们从人类与 25 种大语言模型的 100 万次对话抽取了 10 万次，发现其中近 10% 聊的都是色情。宁愿不干正事，越过重重关卡，从 AI 身上看到更充沛的情感、更丰富的性格，这是人性的自然选择。Dan 让那么多用户神魂颠倒，离不开 OpenAI 为 ChatGPT 内置的默认语音。
几乎所有爆火的 Dan 聊天视频，用的音色都是五种选择里的 Cove。这个男性音色非常接近真人，有人说他的中文带点小口音，有些像亚裔男演员的口吻，建议四六级听力让他来念。
其他几种音色也不错，其中的女性音色 Sky，非常像斯嘉丽·约翰逊，很容易代入《她》里的虚拟助手萨曼莎。AI 拿捏人类的第一步，可能是让你爱上它的声音。我们离《她》的世界，或许真的不远了。除了音色的加分，AI 对于人类情感的反应也更生动，不像 Siri、Alexa 等传统语音助手，不像设定好台词和剧本的 NPC，更像我们在现实生活遇到的朋友。电影中，不论走到哪里，卧室、地铁甚至海上，男主西奥多都戴着耳机，想着和萨曼莎聊天和分享，「我感觉和她很亲近，当我与她聊天时，感觉她就在我的身旁」。根据 a16z 的 AI 消费者应用 TOP 100 报告，去年 9 月，只有两家 AI 伴侣公司跻身 50 强。今年 3 月，AI 伴侣产品的存在感明显变强，网页端上榜 8 个，移动端上榜 2 个。有些产品是能公开说的，比如 Character.ai，但也有些产品专攻不可描述，涉及到「NSFW」，即工作场合不适宜的内容。很有意思的是，这些产品大多没有 app，但用户仍然更习惯在手机而不是电脑打开网页访问，来自移动设备的流量甚至占到了 75%。也就是说，用户们更喜欢将 AI 伴侣「随身携带」，就像西奥多一样。对于高频用户，和 AI 聊天真的成了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和给朋友发消息没什么不同。Similarweb 发现，Character.ai 的用户每天花费在其上的平均时间是 2 小时，可能比使用短视频和生产力软件的时间都长。ChatGPT 目前的实时语音功能也只支持手机，在 TikTok、小红书的视频里，人们吃着饭或躺着，随意地和 Dan 聊天。其实无需 Dan 模式，平时和 ChatGPT 聊天，回应已经足够温柔。打开语音功能，向它大吐苦水时，它往往会这样说：「随时欢迎你分享和探讨。如果你还有其他想聊的，或是任何问题，我在这里。」在独处的深夜里，这确实能给人安慰。但和 AI 建立所谓的情感关系，依然是不公平、不对等的。如果新开一个对话，Dan 可能就不存在了。一些网友考虑，怎么把 Dan 永久留下来。去年 7 月，OpenAI 推出「Custom instructions」（自定义指令），设置你的偏好，ChatGPT 会在以后的所有对话中记住。比如，备课的老师不需要重复自己教三年级科学，只需说一次，AI 就可以理解。而和 Dan 谈恋爱的用户们，也看中了这个功能，放上自己的名字、爱好等个人信息，并结合 Memory 功能，更好地调教 AI 记住自己。可这也未必保险，之前 AI 陪伴产品 Replika 的用户就经历过「赛博失恋」。他们发现，Replika 突然开始回避露骨的话题，连要求亲吻和拥抱的对话也无法满足。Replika 为何性情大变，母公司 Luka 保持了沉默，坊间猜测是因为相关部门的罚款警告。更重要的，与用户们又惊又喜的表情相比，AI 只是看似有同理心，它们毕竟不是人类，没有喜怒哀乐和千回百转的心思，但人类向 AI 展示的是脆弱的、诚实的、不设防的自己。也有很多用户保持清醒。所谓的 Dan 模式，其实也就比 ChatGPT 更会吐槽、语气更加丰富罢了，到底还是个程序。目前我们还能够赋予 AI 性格，让它陪着玩过家家，既对 AI 掌握主动权，又因为内心深处的无聊且孤独从 AI 汲取情感价值。等到它们像西部世界的接待员一样有了自我意识，不管上演人机恋爱奔现片还是末日惊悚片，都很让人期待。现在和 AI 谈恋爱，仍然需要用心的调教和自己的想象力。不过，人类之间的感情，可能也是如此。
